第三百三十六章医疗机组
暮色初至,西边的上空还残留着一点橘冷的天光,东边已被夜色染成了灰蓝,低频的轰鸣渐渐逼近,一架医疗直升机破开天际,从医院的天台上空压来。它没有航迹,甚至连灯光都没有,直到即将降落,才在机腹下亮起一圈模糊光带。气流将屋顶灰尘卷起。机门滑开,先是穿着战术服六个人迅速列队,随后,一组医疗兵将设备运送出舱,很快也列队站好。
炎溯远比众人预料得更雷厉风行,这一架直升机来访,甚至不能说是请求,只能说是通知。它没有降落在朝城预备的东边山上,而是直直飞入内城区,将医疗部顶楼的平台作为临时停机坪。
爹是下午见的,家是凌晨回的。
老墨脑子里莫名冒出来这么一句。
张结海与他并肩站在不远处,怠速的螺旋桨呼啸着扬起风沙和灰尘。张结海神色平和,注视着忙碌的机组。墨怀枫看向他,心里又升起一个念头——
听说这个人一开始只是炎溯的勤务兵,可如今居然也有了上位者的气质。
机组人迅速整理好队伍,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来到他们两人身前站定,行了一个北舟城的军礼。
不同于基础的北舟城军礼,这些人在右拳抵左胸之后,又展开手掌,在额前停留了两秒,遮住眉心,同时低头垂眼,继而将手刀斩下,在腰部短暂停留,最后重新回到了立正的姿势。
这是标准的三段式军礼,通常用在正式场合,面见长官,或用于仪仗。
老墨露出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。
且不说大批精锐还都和邵云征在外未归,就算是整个作战部都在,他也没法拒绝这所谓的“来访”。他去过北舟城很多次,对其军事实力没有任何质疑,可作为朝城的主官,他依旧在这种巨大的实力压制中体会到了极大的不爽。
在碾压性的实力差距面前,任何浅表的礼貌都不是真正的尊重。
老墨黑着脸接受这假惺惺的“尊重”。
他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受。
沈让在面对自己家人时,也会有这样的感受吗?
所以贵重的金丝雀逃离了黄金打造的牢笼,温室中的盆景松将根系刺穿了景泰蓝的盆壁,延申向真正的广袤的大地和自由的天空。按照他的了解,沈让既然有魄力在十年前逃离北舟城,就该做好一生不后悔不回头的准备。
而今他忽然向北舟城求助……
老墨的眉头倏忽皱了皱,脸上少见的蔓上几分沉思。
病房。
作为一个刚刚经过心肺复苏,还插着呼吸机的重病病人,沈让的睡眠时间少得有些可怜。在阎罗王手中那几日,他被止痛药的戒断反应折磨去了半条命,如今对止痛针抵触得厉害,只接受极小量的镇痛。接连见过炎溯和蔡清,他精神不济,却被浑身被巨石碾碎一般的痛感折磨得没法睡过去,那一点可怜的止痛药不足以让他昏睡,游子龙在一旁卖力地释放信息素,一遍又一遍给他擦汗,可床单和枕套还是湿透了。
游子龙想给他换一套干净的,严冬却摇了摇头。
抢救导致的肋骨骨折是极痛苦的,沈让感受不到疼,并不代表他的身体吃得消。任何姿势变化都会加重不适,轻则呼吸困难、出汗发抖,严重时血压会骤升到两百以上,可能发生自主神经危象,沈让如今肾衰心衰,身体禁不住这样的刺激,会引发心跳骤停。
游子龙双眼通红,目光长久地落在沈让规律起伏的胸口,落在监控仪红色和绿色的字体上。
他腾不出多余的脑子想别的事情。
病区的走廊里,医护忙忙碌碌,不少患者在晚饭之后出来溜达,两名身穿战术服的特勤手持枪械走在最前面,后面六名医疗部成员形成一队,有人背着急救箱,有人推着中小型设备,标记着北舟城军方和炎家的标志。住院部顿时一静,病人家属探头张望,护士急匆匆跑去请护士长和科室主任,还有胆子大的,脸色发白地拦在前头交涉,“这是平民病区,不允许武装人员入内——””
老墨面有菜色,却还是冒出头来,“特批的,是医疗支援。”
“我们不是武装单位。”医疗组领头的医生亮出通行证,“我们接手二十六床的医疗管理,马上进行生理支持评估。”
严冬从单间病房探出头,迎面走来,他表情僵硬,“我们没有申请病人交接,而且病人情况不适合更换医疗团队。”他顿了一下,补充道,“更不适合转运!”
“你们可以拒绝交接,我们会自行对病人进行评估。”领头的医生面若寒霜,“是否适合转运取决于我们的评估结果。”
这是没得商量。
严老大深吸了一口气,并在某一瞬间不合时宜地想——相比北舟城的这些人,沈让已经是算是非常不霸道总裁,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平易近人好沟通的了。他的肌肉花臂从刷手服的短袖中露出来,双腿叉开站在原地,堵住了走廊。
“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任务。”对面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