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喜四庆仍在浣衣局受难,薛柔没忘,她很清醒,胜过亲笔写下那封和离书之时。
寤寐难眠了三个夜晚,她差霁蓝,向薛怀义投去橄榄枝。
她得救她们两个出来,一定。
薛怀义大驾光临之际,天色将晚,屋里廊下尽掌起了明灯,亮如白昼。
薛柔双目闭合,端着脖子挺着脊梁于床沿坐定,双手交叠安放大腿上,自成一派贵气。
她即便跌落云端,那也是万众瞩目、不可亵渎的存在。
“薛怀义,”盲目的日子长了,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,薛柔慢慢练就了调动其他感官察觉周遭动静的本事,此刻薛怀义就在她眼跟前站立,大约是带着玩味的笑俯视她的脸呢,“你放人,有什么条件,我一个人承担。”
权宜之计,只此一次。
薛柔不停安慰自己。
一份重量倏然压在她肩头,是薛怀义的手:“这便撑不住了?原来妹妹远比朕所预料的不堪一击啊。”
薛柔真想一巴掌拍开他,无奈把柄在他手里,只得忍气吞声说:“省去拐弯抹角的劲儿吧,给个痛快,放人的条件是什么。”
肩头忽而传来轻缓的点触。
薛怀义翘起食指,随意地敲打她瘦削的肩膀,语调也很随心:“先喊一声皇兄听听。”
薛柔是个吝啬鬼,十数年光阴,无数次碰面,一次都没有以“皇兄”二字指代过薛怀义。
薛怀义呢,愈是棘手的事物,愈能激发他的勃勃兴致。
她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,不要紧,他会让她慷慨起来的,一声接一声的皇兄,就是开端。
他在羞辱她。
薛柔暗中握紧拳头,无法打他,则闷闷磋磨自己——手指更用力,尖锐的指甲深陷掌心,切出一排红痕。
“这样,妹妹的心还是不够诚啊。”薛怀义审视着她,坚决不给她任何细微的表现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的空子。
并非出于本意,薛柔一阵毛骨悚然,声音很细很低:“你发誓,我若按你说的做,你即刻放人。”
薛怀义付之一笑:“妹妹似乎没有与朕讨价还价的资格呢。”
短短一句话,如当头一棒,薛柔沉默了。
“看样子,妹妹尚未想清楚。”薛怀义手里提着一根鱼线,线的另一端钓的正是薛柔,他是操控全局之人,所以而今,他不打算继续惯着她了,“如此,妹妹慢慢地考虑,左右浣衣局没长着腿,跑不掉。”
他欲转身离开。
浣衣局一直存在,可三喜四庆就未必了。
薛柔给逼急了,扬声说:“我想清楚了,我想清楚了!……皇兄。”
尾音收束,她倍感悲凉。
就这么被薛怀义玩弄于股掌之间……
薛怀义两腮漾出心满意足的笑弧,侧身乜斜她,见她略垂着脸,说不完地灰心,笑得更开:“朕没听清,再说一遍。”
一声,远远不够填补欲壑的。
自叫出那个称呼起,一切就不可挽回了,这是薛柔自己的抉择。
“我说,皇兄,”脊背弯了,她复挺直,维护最后的尊严,“你什么时候放人。”
老实说,她身上这股傲气真够令人生厌的,可怎生是好,她那张可憎的面目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于眼里心里生根发芽,至今已然长成苍天大树,郁郁葱葱,坚不可摧,再也除不干净了。
他当真病入膏肓了。
“不够。”
接到邀约后,薛怀义直直出门,金銮殿上依序排列的文武大臣毅然叫他舍弃,他全心全意装着薛柔。
薛怀义紧挨着薛柔站定,多进一寸,膝盖便会贴上她的膝盖。
感到迎面而来的压迫,薛柔的左右手不由厮缠起来,难舍难分:“还存着什么龌龊,且别藏掖了,一码露了吧。反正你有何等丑陋下流,你知我知。”
那日城楼上,他无耻的话语与行径,她永世难忘——
“弃了崔介,来讨好朕。”
“兄妹逾墙,才更刺激。”
“押上你,赔上朕,不死不休。”
……
他待何如,呼之欲出。
该收线了。
薛怀义降下眼光,垂怜那芙蓉面,而他的手,亦不消停,悠然爱抚那片薄厚适中的粉唇。
“还记得小舟上那个吻么?”
薛柔毫无记忆,即便有,亦抵触回忆。
她绷紧脸皮,沉默是金。
“没印象也没关系,”没关系,他记得,潮湿的,微热的,血腥的,“再来一次,你知,我知,我们共同铭记。”
重点落在“我们”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