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西张家的高门大院被粗暴撞开,那位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张老爷,被两名士兵像拖死狗一样从内宅拖出来,衣冠不整,面如死灰。
东街的铺子被贴上封条……
士兵们对这些哭嚎哀求充耳不闻,只是严格执行命令:拿人,封门,清点财物。书吏紧随其后,一丝不苟地登记造册。
王御熙那场雷厉风行的抄家行动,确实在死水般的由礼县激起了巨大的波澜。看着往日作威作福的老爷们士兵拖走,家产被贴上封条清点,百姓们心中除了惊愕,也隐隐有一丝扭曲的快意。恶人终有恶报,这是千古不变的朴素期盼。
就在这压抑的观望气氛中,王御熙的第二招,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响了!
拿下一个城流程性的步骤。
分!田!地!
消息如同长了翅膀,瞬间传遍了由礼县的大街小巷,连最偏僻、最肮脏的贫民窟也没落下。
贫民窟里,低矮、阴暗、漏风的窝棚挤挤挨挨。十几个面黄肌瘦、眼神浑浊的男人挤在一间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屋子里,他们是是连佃户都做不了的赤贫。
“听说了吗?要分地!”
“分地?分什么地?给谁分?”
“说是按人头!只要是咱由礼县的人,都能分!”
“真的假的?天上掉馅饼了?”
“别是糊弄人的吧?”
说是这么说,内心还是兴奋起来。狂喜之余带着担忧,因为那群人特别凶残的。这几天感觉路上都是血腥味,混在土地里,怎么都消散不下去。
“凡由礼县民,无地或少地者,按现有人口均分官田及抄没之田……”
“分田以个人为单位,丈量核实后,发放地契……”
“分得土地者,首年免赋税,次年始按平原县新制纳粮……”
规矩清晰,条件优厚,听着不像假的。
这是县衙发出的告示消息。
告示贴得高高的,上面明确写着分田的原则、标准和流程。几个识字的老童生磕磕巴巴地念着,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,鸦雀无声。
然而,当第一个鼓起勇气的汉子——王二狗,带着满身伤痕和最后的希望扑到登记桌前时,坐在主位的盖君尧只是抬起眼皮,冷冷地扫了他几眼。
“不行。”盖君尧的声音不高,却像冰锥刺破了所有期待。
王二狗踉跄着倒退几步,眼中的光熄灭了,只剩下灰败的绝望和一种“果然如此”的认命。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。
紧接着,又一个按捺不住的汉子挤上前:“我叫李三柱!家里五口人!地……”
“不行。”盖君尧甚至没等他说完,斩钉截铁地再次拒绝。
这下,人群彻底炸了锅!哗然之声四起!
“不是说人人有份吗?!”
“果然又是骗人的!空口白话!”
“就是!逗咱们玩呢!”
愤怒、失望和被戏耍的屈辱感在人群中蔓延。
或许是分田的诱惑太大,或许是看到新来的这群“女官”似乎比想象中“好说话”(看起来释放了善意),又或许是连日抄家的血腥刺激了麻木的神经,一些男人竟不自觉地挺起了佝偻的腰,语气也带上了质问。
人群中有道声音:“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!‘凡由礼县人’,‘按现有人口均分’!我们都是人!凭什么说不行?!”这话立刻引来一片附和。
盖君尧看着骚动的人群,嘴角勾起一抹弧度。她缓缓站起身,扫过那一张张激愤或迷茫的男性面孔,声音陡然拔高,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:
“对!告示写得没错!我们要给‘每个人’分地!”她刻意加重了“每个人”三个字,随即话锋如刀,直劈而下,“但这每个人并不包括男人。”
此言一出,整个县衙门口瞬间死寂!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滞了。
“给每个人分地”——无论女男,表面上大家都能接受,至少是个模糊的盼头。
“给每个男人分地”——在场的男人会欢呼雀跃。
但“只给每个女人分地”?!这无异于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冰水!
女人们表更是惊恐万分,时不时往身旁的男人脸上看,察言观色他有没有生气。
男人们脸上的愤怒瞬间僵住,随即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暴怒前的铁青!他们死死盯着盖君尧,仿佛在看一个疯子!
“你、你这是什么意思?!”
盖君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脸上那抹残酷的笑意更深了,她一字一顿,清晰地重复了那个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问题:
“意思就是——你,算‘人’吗?”
虽说在心里从来没把自己当做“人”——在官老爷面前。也常常觉得自己身为虜隶,心甘情愿就是下等狗。但此刻被眼前这个女人赤裸裸、如此轻蔑地说出来时,他还是愤怒不已。
盖君尧的目光扫过这群因震骇而失语的蝼蚁,声音如同宣判:
“天下乱世,我等顺从天意。”
天意为何?
便是这世间多余的男人太多了,多到如同腐肉上的蛆虫,已然漫溢横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