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简之,活不了。
这个曾经如父一般的男人,这个天下人心中悲悯大善的悯苍公,如今撕开皮囊竟是如此一副腐烂的枯骨。窗外风欲至而人不静,屋内人欲静风云起。
“我是要回去,但这件事你不要管。”
“太子殿下,你可否解释寒英为何会被带进宫中,在新婚之夜。”李青棠宛如变了个人,她踱步在李景曜跟前,“白玉令之事皇上从来都知道,只我就与他说过多次,李青兰因白玉令而亡,都说是令主死了便就此缄默,但你我都明白白玉令令主不是李青兰。寒英说了安瞻的事,也知道白玉令令主要一块令牌,我不知其信徒究竟多少,但从随阳驿那些人可以看出白玉令信徒都是亡命之徒,倘若人多,则其威势不可估量,故而,你到随阳是为了找那块令牌对吗? ”
“怎么就说令牌在随阳呢?”
“因为那块令牌在我手里。”
“果然。”李景曜低头笑笑。
“果然什么?”
“随阳驿那夜你身边的护卫从尸坑出来时我正好到。”
“就因为她从尸坑里爬出来,所以你认定她找到了令牌?”李青棠步步紧逼,李景曜都有些招架不住:“我去随阳就是为了找令牌,我自然知道哪里有哪里没有。”
“所以呢?你在随阳那么久,早不去晚不去,红尾一去你就去了?”
李景曜:“……”
“你想说吗?”
李景曜无奈道:“你又是从哪里知道了什么?”
“没有,红尾不会骗我,令牌确实是她从尸坑里找到的,但却不是从来就在那里,是有人故意放进去。”
“是,”李景曜眼里没有被识破的难堪,只有对李青棠的欣赏,“你从我那里离开后我便一路跟着你们到随阳驿,想找个机会把令牌给你,看你的护卫出来,觉得是个机会,见她一路往山林深处走,便抢先一步到尸坑处,我想她一定会注意到尸坑,遂将令牌丢进去,不过我没想丢那么深,但当时天黑,她看不真切,我险些以为她看不到,没想到她开始翻看那些尸体,我知道这一切听起来有些牵强,但确实如此。”
李青棠对这个答案表示接受:“不牵强,红尾不是寻常护卫,那个地方,那么多大的尸体,又有我在那里,她一定会排查,一方面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,另一方面看是不是有什么危险,只能说你的功夫在她之上罢了。但你是怎么知道令牌在随阳的?”
李景曜道:“你知道从前随阳县是封地随属县,后来才分出来。”
“我知道,我还知道豕狸案。”
“是大将军讲给你听的?”
“是。”李青棠没有注意到李景曜说的是“大将军”而不是“舅舅”,“昨日在宫中,荣妃找到我,说她的养父是当初‘豕狸案’中去世的那位县令的师爷,我才又想起这件事。”
“郭闻淙。”
“不错。”
旧事再提,那时随阳还属义州管辖时,随阳县令郭闻淙新官上任,决定走访随阳城。随阳屠户豪五为人忠厚老实,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他这里割肉。盛而入眼,铺子前头永远红火的豪五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,他的肉成了盘算的物件。
那日郭闻淙在肉铺前寒暄说话时从短街那头来了一群人,气势汹汹,他们将一包肉扔在豪五面前,说豪五以狸奴肉充当猪肉,言之凿凿,豪五根本没有辩解的余地。当时狸奴乃是不祥之物,狸奴肉更是不为人们所接受,但这件事最终以平和的方式解决,两家竟和和乐乐,各自翻过去。
“这件事针对的不是豪五,而是郭闻淙。据说安瞻通晓风水之说,曾踏遍花朝寻一处风水宝地,最终定在随阳县后山,还说他死后就将尸体埋在那里,他的尸体不甚要紧,要紧的是他带走了那块令牌,得令牌者得白玉令,不少人向往之。可不论是谁都不知令牌下落,那么他的坟冢便成了热闹地。”
“红尾说那里烟瘴弥漫,似乎有什么术法。”
“是,那是安瞻的机关术,他或许是料到死后会有人对他的坟冢下手,才设下机关,机关一旦开启人便不可入内,但机关有时效,当死够一定人数,也会减弱甚至失效。”
“于是很巧的,红尾去时机关失效?”
李景曜笑出声来:“当然不是,那块令牌就是从那个坑里挖出来的,不过是我挖的,从我到随阳那天开始每晚都会去,老师说机关术分许多种,但不管哪一样,总有用尽的时候。起初我躲在暗处看,直到有一回一群人进去后又安然无恙地走出来歇气,我知道是时候了。那个坑并不是坟冢所在,只是对方尸体用的。”
“只是这样?你们口中的安瞻似乎不该是这样的人物,即便机关术有用尽的时候他也会有后手。”
李景曜看着李青棠片刻后才移开眼:“是,坟冢之内毒气弥漫,毒气入肺,不可逆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但我从小习武,底子好,且死不了。”这是一句安慰,李青棠没办法断定真假,李景曜这么说了,她就这么信算了。